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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

作者曹均龙

钱中权在他的办公室来回地踱着步，表面上看似悠闲，其实内心着急，本以为魏民第一波就要找他了解收欠及土地的清理情况，正愁不知该如何应付，但魏民却并没有按照他的思维逻辑出牌，而是亲自陪杨家智的儿子杨帆下乡考察去了，这应该说对他留下了更多思考应对的时间，但恰恰是这更多的应对时间给了他无穷的折磨，因为在没有交差前的任何一秒钟，他不知道魏民的底牌和事情的结果。因而，他坐在他的皮转椅上反复地转，但心中的烦乱一直驱赶不开。他甚至想到了与魏民直接对仗，即使如此，他魏民也不能奈他何，然而，他毕竟是“一把手”，对他的仕途多少还是有影响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选择尽量小的损失，或不损失更好。他突然想到一句古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于是电话催来蒋世名，一边思考一边消磨时光。还是蒋世名点子多，让他觉得自我损失的程度又减少了许多。然后，两人又到“汉城海岸”销魂去了。中午的鲍鱼席上，钱中权提醒蒋世名，一定要慎之又慎，因为现在即将回来一个对手，不，是对头！他告诉蒋世名，从今天常委会上的决定和他亲自领着杨氏集团的人下乡考察的情形看，就足以表明他对杨氏集团的推崇与重视，如果杨氏集团果真在汉县入驻，那对于蒋家来说，首先必须面对的是一个竞争对手。其次，必须面对的是一个死对头，这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就说不清以后的结果了。蒋世名早已感觉到这些，只是现在确实也没办法，论经济实力，不及杨家；论关系，从现在看来，有魏民如此强大的支持，也不及杨家；论企业清白度，肯定不能与杨家相比，因此，这个消息真的让蒋世名一筹莫展。安民再次来到魏民书记办公室，说朝阳社区的赖氏几代人及其亲戚朋友一大帮，围住了信访办，县政法委书记、维护稳定办主任等都没能化解了群访危机。“调查的具体情况到底怎样？”魏民问。“赖二皮确实先在蒋世名已打围墙的范围内挖地，准备种庄稼。”“赖二皮为什么跑到蒋的地皮上种庄稼呢？那不是蒋世名已经征用的地么？”魏问道。“赖二皮说是他的地，是蒋哄说每亩每年给他元，才让他圈进围墙的，说蒋世名用这种办法骗取多个相临土地使用者，圈了不少的地，甚至说蒋世名私下还与当时的生产队长签订了征用协议，具体情况因不涉及案情，没有深入调查。”安民回答道。“居然还有这等事！？”魏民很惊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是的。”“嗯，你继续，后来怎样？”安民又汇报道：“赖二皮挖地一事被胡忠看见，便匆匆忙忙告诉了当时正在‘汉城海岸’逍遥的蒋世名，蒋马上与贾高才、胡忠从‘汉城海岸’撵了过来，在地边相持了一会儿，没发生什么。后来，贾高才以社区的名义，让在社区办事的王小虎给赖二皮带信，叫他及时到社区有重要事相商，赖二皮也没怀疑，便兴冲冲前往，当赖二皮走至贾的办公室门口，发现蒋世名等正在那儿等他，当时曾琴也在，明白不是好事，便马上想溜，结果被冲上去的胡忠拦了下来，于是开始抓扯，扭成一团，后来，因赖二皮寡不敌众，被按在地板上打得直滚，曾琴百般努力才制止了下来。”“那贾高才打人了吗？”“打了，是用皮鞋蹬的。”安民回答。“那为什么贾高才又与蒋世名他们搅在一起了呢”魏民疑惑地问。“这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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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由于赖二皮伤重住院，无人给钱，医院知道他是个赖皮，怕他赖账，早已停止医疗，今天中午，医院医院，医院门口前躺着，又哭又喊，引来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大骂政府。他的亲属火气更大，要找贾高才拼命，找政府讨公道，一直声称要求见你。”安民汇报完，一双眼睛随着来回走动的魏书记转动。不一会儿，只听得魏民说道：“你叫他们回朝阳社区办公室去，说我一会儿在哪儿接待他们！”当安民走至门口时，魏民突然喊住，并安排道：“地点选在杨家庄园大门外的空阔广场上，通知朝阳社区群众代表参加会议。”安民“嗯”了一声便消失在深深的过道里。钱县长接到会议通知后，感觉很奇怪，怎么先在办公室开了会还要移至杨家庄园大门外再开会，不知道魏民心中卖的是什么药，至少可以感觉出来头不小，有杀鸡给猴看之意。钱中权想来又想去，又想到了那天贾高才去宇宙公司贴“最后通牒”的事情，“他的目的无非是想将本官的军，想把本大爷推上被告席，充当他因收欠不力而有可能被魏民惩罚之责的挡箭牌，但他的如意算盘却被赖二皮无意之中化为无形，真是天助我也。从这一方面来讲，本官还得感谢赖二皮！贾高才参与打群众，为平民愤，也必须处理，看来首当其冲的应该是贾高才！”那么还有谁会受伤呢？蒋世名？胡忠？也许是自己。但对于一贯讲究方法的魏民来说，不太可能在那种场合来对他的班子成员进行批评，哪应该还有谁呢？钱实在想不出。但他这一点是清醒，无论是何种情况，他得克制，因为，为了自己的利益，延缓了催收，也应该并且是值得的。因此，他也给蒋世名打了预防针，无论出现何种情况，都必须克制，必须无条件服从！然后，他又想到，贾高才在这种场合被“修理”，必定对魏民怀恨在心，因此，有必要给他讲点好话，收编归为已用。想到这，他的嘴角微微一笑，看来甚是得意。朝阳社区办公室。清理小组临时负责人贾高才正在拉锯似的汇报着这一阶段的催收与土地清理情况。贾高才汇报完毕了很久，魏民都没有开一声腔，从他的神色，确实气得不轻，只见他双眼直钩钩地看着贾高才，那眼光真的让人发冷。见此，钱中权感觉到空气快要爆炸，马上负荆请罪般地自我先打五十大板地说道：“其实，这也是我的失误，责任我得负一大半，我作为一个直接领导，没有分清轻重缓急，只顾忙着自己的财税工作，因为在我的思想血液里，始终认为：财政税收一年粮，不敢怠慢。因而忽略了这块，特别是未及时检查催收工作……”魏民知道钱中权把贾高才当了炮灰，而且正在上演苦肉计为自己解脱，本来想追究一下责任，至少要狠狠批评一下的，现在魏民反而装着若无其事，让他尽情表演。但作为一个干部动手打群众，是不可开先例的，因而得重重处罚，他已与张县长通了气，英雄所见略同。因此，当钱中权话音刚落，魏民说了句：“钱县长辛苦了！”便眼睛直钩钩地瞪着贾高才，厉声喝道：“贾书记，你没有时间催欠，也没有时间清理土地，你却有的是时间打架斗殴，请你当着我和张县长、钱县长的面，汇报一下你这些天来打架斗殴的‘英雄’事迹！”大家一听魏民将此事与“英雄”二字联系在一起，感觉得很滑稽，同时，也感觉到了贾高才的命运！贾高才听到魏民诧异的语调，心虚发麻，虚汗直冒，早已乱了方寸，语不成调地说道：“我……没……打……人……”“还想赖？！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告诉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医院门口，这个能瞒得住吗？！”魏民继续说道。“那是胡忠、蒋世名他们干的……”“不要说别人，先检讨自己！”魏民近似于吼道：“是谁打了赖二皮五根拇指印？是胡忠、蒋世名？嗯！是谁用皮鞋蹬赖二皮的手臂骨？是胡忠、蒋世名？嗯！”见魏民已调查得这样清楚，贾高才知道自己死定了，但他还是想把自己的罪责说轻一些。最后，魏民叫安民将调查的相关资料让贾高才一一过了目，此时的贾高才像条死狗，只能任人宰割了。只听得魏民说：“作为一个党员，一个党的干部，不担不保护群众，一切不为群众作想，反而走向群众的反面，甚至动手打群众，这在我们的党里，是不可以的，也是决不可饶恕的……”魏民最后说：“我们已研究决定作出如下处理：一、赖二皮的一切医药费全部由贾高才支付，直到赖二皮出院为止；二、撤销贾高才朝阳社区书记职务，工作待后安排，目前主要是护理赖二皮。三、向包括赖二皮的群众公开道歉！散会！！下一个会议地点，杨家庄园大门外广场，在座人员全部参加，不得缺席！”杨家庄园大门外空旷处，杨家仁、耿直、郑义、曾诚等听说县委政府要在这儿开会，也不知道开什么会，早已从杨家庄园搬来了桌椅板凳，用床单铺好了长条桌，搭成了主席台，魏民他们到时，不仅仅是几个群众代表在场，而是人山人海，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站在最前面当然是怒气冲冲的赖家亲戚朋友，大有兴师问罪之势。魏民等一行人，走入主席台，这时人头撵动，颈项伸得像鹅颈项一样长，像看西洋镜那样热闹非凡。只见魏民手向空中挥了一下，示意群众安静，然后，听得他说道：“我们县委县政府，在这儿开个短暂而又特殊的现场会，请大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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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前些时间，在我们朝阳社区发生了惊天动地的打人事件，现在被打医院的大门口，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但它确实又发生了，作为一般性的群众之间的偶然肢体接触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这次冲突却很特殊，特殊就特殊在我们的干部也参与其中，甚至还主动出手打人，这是我们党，我们政府所不容许的！我们的群众也不会答应的！！因此，我们县委县政府决定，在此开个现场特别会，一是向群众宣传说明我们的党，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党，人民的政府，我们的党是爱人民的，我们的政府也是爱人民的，党和政府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人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魏民的一席讲话说得掌声四起，群情激昂，群众一个劲地说“好！”“好！”，魏民再次挥了挥手，又高声说道：“经汉县组织决定，对于两次主动或参与打架的原朝阳社区书记贾高才同志，给予撤职处分，赔偿赖二皮全部医药费，并当众向赖二皮亲属、朋友公开道歉！”这时，贾高才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甚至不想活人，但面对如此难收拾的赖家场面，要消除他们心中的怒火，看来也只有这样了，虽然他恨，虽然他怒，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按照县委政府作的决定那样，当众检查，向被打对象的所有不服气的人们道歉。于是，他站在台前，半天说不出两个字般地做着检查，道着歉，其眼眶的泪水不停地往下直掉，赖二皮一家的亲朋见此，心也软了一大半，就连在场的群众也认为县委政府这样做是对的，但对贾高才却有点过，因而好多群众也暗暗地同情贾高才，指责起赖二皮了，当贾高才道歉完毕，曾诚就说话了，他说：“同志们，原谅别人也就是原谅自己，给他人一条路走也是给自己一条路走！希望赖家多理解，多原谅，到此为止吧！”顿时，会场开始议论纷纷。等了一会儿，魏民又高喊道：“我们社区是法制社区，古有打人有责，杀人偿命之说，因此，我们也研究决定，由参与打架的胡忠、蒋世名公开向赖二皮本人及亲朋道歉，并赔付这次赖二皮被打期间的生活、护理，及其相关费用，现在，请当事人现在公开道歉！”钱中权、蒋世名一听，没有想到魏民会来这一手，顿时不知所措，在钱、蒋看来，这比罚款、处分还难受，这众目睽睽之下，公开道歉，是个多么丢面子的事。胡忠一听，拔腿就跑，结果被耿直等追上，蒋世名根本不想理睬，但看见魏民说得那么坚决，张力也那么严肃，群众是如此愤怒，连钱中权也只能低着头，看来今天不公开道歉是不可能了，但他还是扭过头望着天，当着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然而，当他回过头时，魏民、张力、赖二皮家的亲友，群众的那双双眼睛都集中投向了他，特别是赖二皮一家的亲友的一双双眼睛，好像都快要冒火了，这是何等的恨与怨呀！因此，对于在商场滚爬了如此多年的他，怎么可能吃这眼前亏呢？突然在他脑海里闪现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理念，因此，他反而大大方方地走至台前，说了声：“对不起！”胡忠见此，也只能如法炮制。这场闹剧因此而收场。最后，只听得魏民高声地说：“我们社区是分了家的一个大家，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要相亲相爱，相互扶助，相互支持，共同进步。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谁没有生疮得病的时刻？谁能保证自个儿没有个天灾人祸？因此，大家要团结起来，共同过好我们美好的日子。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家有喜千家同庆……”魏民讲演的过程中曾几次被群众的掌声打断。只听得魏民高声说道：“朝阳社区，是我们县决心开发建设的一个试验区，要建成一个生活富裕、思想富裕、文化富裕的和谐社区。到那时，大家物质同享，文化同受，德高同沐……”只听得他最后说：“因此，请朝阳社区的父老乡亲，从现在开始，从我做起，为自己也为大家多思考、多试验、多实干，多支持我们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多一些宽容，多一些理解，多一些相互扶助，像今天这类事件永远也不要再发生，因为大家都是相亲相临，朝夕相处，抬头相见！愿大家和睦似一家，相亲相爱如一家。我们既然已决定，我们既然已向大家表态，相信我们会做到，言必行，行必果！”魏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熟悉的，大家也都知道的，我们社区走出的，已经名满国际的杨氏集团，将回来与大家一起，共同建造我们的新社区，开创我们的新生活，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们的共同奋斗的成果，将会惠及我们社区的每一位群众！”他的讲话结束，掌声经久不息，整个广场热闹非凡，像过年似的那么热闹，群众兴奋得奔走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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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是个千姿百态的季节，是鸟语花香春叶淡，烟柔日暖水波涟的日子，是蝶舞蜂飞筝点点，风轻月瘦影丛丛的时节，对于那些刚从冬天里醒过来的人们来说，大有“春眠不觉晓”、“不知细叶谁裁出”、“夜静春山空”之闲情逸趣的感叹。而对于此时的贾高才而言，却是“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之伤心情愁，让他从内心深处真正懂得了“人间四月芳菲尽”、“残花落尽见流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真正含义。贾高才独自一人悲伤地走在汉江的防洪堤上，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看着他曾经如此爱恋着的一切，回想着他过去那些欢愉的日子，不由得悲从心起，泪眼婆娑。他徘徊在河堤上，已经来回地走了好几个小时了。夜已很深。月儿高悬，清风习习，那盛开而即将凋谢的桃花，在夜翼的掩护下仍然是那么婀娜多姿；那绿油油的垂柳，柳牙儿早已幼嫩而细长，少却了“二月春风似剪刀”之神韵，但清风徐来，柳条枝枝，大有千竿万线钓春江之妙景。在这夜的静谧中，多么诗意呀，就连那岸边的草儿，也顽强地从人们践踏的脚步下屈强地伸出头来，欣赏着人间。这夜真静呀，除了一江哗哗的流水，便是虫儿们的歌唱，江水的流动声，风儿路过时的沙沙声，多么美好的夜晚呀，多么眷恋的人生！。他确实不想死，但白天那一幕真让他颜面扫地，无脸再活在世上。他恨，恨赖二皮如此刁泼无奈，恨蒋世名如此狡猾阴险，恨钱中权如此阴险毒辣，恨魏民如此寡义绝情。他可惜，可惜胆战心惊地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正科级，可惜失去了他卑躬屈膝换来的社区书记位置，可惜他如此专注地研究官场学的努力。此刻，自己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就在那近似于批斗的群众大会上，化为烟云，他不愿意，他不甘心，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因此，他咬牙切齿，他怒火中烧，他甚至愿意化作利鬼，也不会放过让他蒙羞的人。确实，他贾高才，智商平平，后天又不进步，因而只能穿梭在人缝中，混得一碗饭吃吃，弄得半个官儿当当，这已是他的幸运。然而，遗传基因总让他不那么顺利，人生的路上总是坡坡坎坎，这些不是他能主宰的，生就这样。贾高才越伤心越想，越想越悲痛，最后痛苦被彻底放大，以至于他那狭窄的心早已装不下，因此萌生了一死了之的念头，当他来到早已选好且比较偏僻的古渡口时，横下一心，闭上了眼，“扑通”一声跳入滚滚的汉江。真是：

敷衍只是添心痛，奋斗方能助梦欢。

中药材将医众疾，藏龙地却变民天。

焦头不对愚人语，重手偏留怪调传。

水上魂归多憾事，空余春色满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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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